【曦澄】莲叶何田田

·前面严重OOC,预警预警预警

·脑有思绪万缕,笔却写不出半分

·可能有云梦双杰的刀?

·曦澄当然甜滋滋

 



夷陵,乱葬岗。


冷月无声,满目疮痍。晓来雨过,却不见踪迹。只有一根枯枝横在半空中,上面系着条鲜红穗子,底下树着块石碑。碑上无字,在月色下愈发幽寒。


一名紫衣人立于碑前,左右各佩一剑。他面无表情,正出神地望着远方。夜色勾勒出深深浅浅的影子,似游魂在流浪。


“魏无羡,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然后真正地走了。”


戍角悲鸣,自尸横遍野的古战场上徐徐奏起,隔了万千流光,吹到了他的耳边,如泣如诉,苍凉哀伤。


不觉中,戾气爬上了他的眼角。


“你一直都是这样,一意孤行,不计后果。从小到大,我帮你收拾过多少烂摊子。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也收拾不动了。”


“江家对你来说,连温狗都不如。”


他开始有点口不择言,语气愈发阴狠。语无伦次中,只想将什么一诉为快。


“我拿着陈情等了你十三年,等到了一个真相和一句食言。”


“我一辈子都比不过你,你是英雄,我是笑话。”


“是!你回来了,但我还是当你死了罢!”


风渐起,呼啸着,枯枝上那条笛穗却纹丝不动。


“至于那颗金丹……”他话一转,倏尔悲凉。暴戾与哀痛随之一扫而空,只剩下浓浓哀愁。


“再不相欠。”他双目无神,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块石碑。


忽然,他伸出右手,向腹部深处猛地一探,再一抓。血溅到了那根笛穗上,穗子摇了摇,很快将那点血色融为一体。


待到将手拿出,再捧起时,他仍站在那里,眼睛却亮了。


江澄缓缓展开手,血不断地从指尖滑下,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碑上,嵌入深浅不一的凹痕中,隐隐约约凝成了一个字。


而掌心的中央,正立着颗金丹。


金丹明晃晃,晃了他的眼,也晃了他一生。


故人最疏,天涯难觅同归路。


他取出了金丹,却仍觉得喘不过气。后来他想明白了,是那件被浸红的紫衣,宗主礼服,淌着血,湿透了,压在身上,沉重难耐。


不顾腹上的伤,他咬着牙挺直了腰,然后挣扎着,用尽全力将金丹抛了出去。


霎时,似有千魂万鬼从孤坟中呼啸而出,齐喑哀嚎,争夺着冲向那缕金光。


“呸,就凭你们这群孤魂野鬼,也敢妄想他的金丹?”


江澄咒骂一声,满脸阴鸷,条件反射般摩挲着那枚指环。想和往常一样攥着紫电,执起几道苍雷狠狠地朝它们甩去。


但是现在,他握了握手,什么也抓不住了。手中空空如也,只有血珠在一颗颗掉落。


“叮—”


一声脆响,不知何时,指环滑了下来,骤然落地。


他目光一狠,右手拿着三毒,左手抄起随便,向前冲了过去。没有半分灵力,他依然盛气凌人,揽起翻天覆地之势,孤身面对众鬼哀嚎。而刀光剑影之中,仿佛正有什么人,同他并肩作战。


他笑了,快意地笑了,好像转眼间又回到了鲜衣怒马的年少时光。直到万鬼将他吞噬,再看不到半点影子。


一瞬间天地黯然失色,唯有空中那颗金丹光焰万丈。

 



*



 

蓝曦臣猛地惊醒,夜深微凉,枕边人薄衫轻裳,睡得正香。


是梦,他微喘着,半晌仍没缓过神,目眩良久。只觉双眼干涩,一摸脸,满指冰凉,湿了一片。


他看清楚了,那块石碑上,一笔一画,刻的正是「澄」字。


他一阵心悸,梦中那茕茕孑立的身影挥之不去,孤傲决绝,断了一切后路。他叫不了他,抱不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剖腹取丹,被万鬼吞噬,却无能为力。


满眼鲜血,触目惊心,痛彻心扉。


蓝曦臣觉得江澄取出的不是金丹,而是将他的心,连着骨,一并拔了出来。


过往的肝胆相照,如今却成了一把毒刀,直搅得人肝肠寸断。


他的心被揪得生疼。恍惚间,云深的大火,雨夜的哭喊,空中的金丹,交融起来,在眼前层出不穷。肆意的火焰舔舐着观音像的泪水,烧起一片血色与金光。


他甚至觉得反手刺向金光瑶的那一剑硬生生地剖开了江澄的金丹,再直直地落入自己的心头。


“蓝涣。”


有人在唤他。


“他待你好就是待你好,何必管世人说三道四!”


“今朝有酒今朝醉,泽芜君不如同我喝一杯?”


“蓝曦臣,我心悦你。”


突然间,一名紫衣少年朝他跑来。细眉杏目,恣意飞扬。他侧身同他擦肩而过,但在快要消失前,蓦然驻足回首。


一步一韶华,江澄慢慢走近他。待咫尺之隔时,他又成了他最熟悉的模样。杏眼生色,细眉尽展,他说:


“蓝涣。”


忽而一切都澄澈起来。


江澄睡眠极浅,半睡半醒中迷糊着。只感觉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越箍越紧,喘不过气。


“蓝涣…搞什么鬼?”他揉着眼转过身,却看见蓝曦臣眉头紧皱,双眼微红,惶恐未定。他一惊,睡意全无:“怎么了!”


蓝曦臣少有的沉默,只是抱着他,迟迟不肯松开。


江澄知他做了场噩梦,也没说话,伸手拿起枕边的手巾,细细擦着他鬓边的冷汗。然后将之前被踢到床边的薄衾拉起,盖在了蓝曦臣的身上。


江澄侧身支起头,将另一只手搭了上去,轻轻拍着他的背。未束的长发随意散落下来,杏目中透着担忧,语气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温柔。


“不过是梦。”


月色从窗纸中透过,照着眼前人,眉目如画。无声的宽慰随着掌心的温暖传入心中,感受到身边人的温度,蓝曦臣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知此梦荒唐,却仍不能放下。


错杂混乱的时空,殊途同归的结局,可能都是自己太过忧心的结果。因为太在乎江澄,所以无意识放大了他的悲痛,臆想着他的思虑。


但梦中,他却忘记了江澄不会如此自怨自艾。他倔强好强,沉着隐忍,有自己的骄傲与坚守,更有自己的担当。


那颗金丹,不论因果,不论恩报,不甘也好,痛苦也罢,但江澄他却是怎样也不会辜负的。


因为这里面,承载着云梦双杰的过去。


而他,会咬着牙把一切扛下来,痛苦、诽谤、憎恨,还有最终的真相。再然后用锋芒裹住自己,嘴上还是不可一世,心中却藏起一汪水。


梦里,他是无能为力。但现实里,他只恨自己没有早点站在他身旁。


但同样他又很感激,感激他没有在仇恨中迷失,没有被磨难击垮,没有忘却初心。


傲骨铮铮,顶天而立。


历经千辛,归来仍是少年。


“疼吗?”蓝曦臣将手放在了他的腹上,梦中那颗沾着血的金丹仍刺得他闭不上眼。


观音庙那夜他看在眼里,其余的过往他记在心中。江澄在很多方面都能做到举重若轻,唯独对于旧事无计可施。


他不知往事到底在江澄心里到底占了几分轻重,余下多少痕迹,只愿他能解开心结,无忧无惧。


担心与牵挂随着温度流入丹中,金丹仿佛闪烁了一下。一瞬间江澄什么都懂了。


痛吗?怎能不痛。


但痛过之后呢?


百废待兴的莲花坞,嗷嗷待哺的遗孤,之前是没有时间留给他去痛,后来他知道真相了,是没有资格去叫痛。魏无羡从来都是这样,只是想着自己要做什么,却从不问他要什么。


他有时又会想,如果自己不那么孤傲偏执,好好说话,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他多想,像从前,重逢后,拍他一掌,再用力抱抱他:“回来就好。”但就在他要这么做时,他又一把推开了他:“都过去了,不用纠结了。”


“姑苏有双璧,咱们云梦就有双杰。”


“你做家主,我做你的下属,一辈子扶持你。”


确实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他都怀疑这两句话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苍白无力。有时痛到不能自已,他又会安慰自己,体内的那颗金丹,何尝不是他实现承诺的证明。


只要金丹还在运转,他就一直在扶持着他。


后来他想明白了,他不在乎食言与否,不在乎对错输赢,这些在生离死别面前一文不值。也许他只是想要他说一句:


“我很看重江家,也很看重你。江澄,你是我一辈子的兄弟。”


而蓝忘机见血的那一掌终究是把他打醒了。


那辈子对魏无羡来说已是前世,所以这辈子他只能说一声都过去了。


可能不管如何,自己都有千万理由为他开脱。然后呢,借着对他的恨来掩饰对他的珍重。再然后呢,自观音庙那夜后,就连恨也没有理由了。


现在他也拿捏不准如何去待他。有点木讷,有点疲惫。想要好言相待,一出口却还是咄咄逼人。锋芒毕露,刺中了别人,刺伤了自己。


盖棺论定,人死罪消。岁月的鸿沟,时间的拉扯,早该让它断了。


就这样吧,还是两不相见,两不相厌。


至于云梦,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自己根本管不着,也不需管。


“都过去了,睡吧。”他心里千思万绪,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半晌,只是幽幽叹了一声。仿佛叹了一声,就真成了过去,不会在意了。


蓝曦臣闻言,知两人今夜再无眠。他不愿逼他,也不愿像蓝湛那样一味护着。江澄不需要,他也无法插手。


他需要做的,想要做的,就是在他身旁,陪着他,携手撑起一片天地。


“蓝涣,我…”


窗外渐白,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澄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我是不会剑走偏锋,孤注一掷的。以前或许有,现在却不会了。”


“魏无羡他过得很好,我又何必庸人自扰。他和我的那笔旧账,已经翻烂了,早该放下了。”


曾经几经磨难,几度期盼,终不见人来。待人来后,曾经又烟消云散。虽然他也知不能一笔勾销,但风轻云淡又何尝不是一种态度。


千言万语,或许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回来就好。”


“那颗金丹,我是会记得一辈子。”


“但我同样还有很多事情,也要记一辈子。”江澄字字铿锵。说完,他伸出手,贴上了蓝曦臣的胸口。


感觉那人心愈发跳动得厉害,掌中似有火在灼烧,一抬头又撞见蓝曦臣温雅如水的笑容。江澄脸一红,干脆闭上眼睛,背了身去。


“我好得很,用不着你瞎操心!”他气冲冲地说道,眼底却一片清明。

 

还有更多的事情,要记一辈子。

 



*

 



次日卯时,蓝曦臣睁开了眼。


自立夏后,天亮得早,风吹来满塘的荷香,馥郁芬芳。


他习惯性向身旁伸出手,却探了个空。蓝曦臣一慌,又想起了昨夜的梦。


万一……


江澄端着碗,一开门就撞到了衣冠不整的蓝曦臣,两人眼底均挂着乌青,互相看了好半一会儿,蓝曦臣伸手一揽,抱紧了他。


“大清早衣服都不穿,发什么情!”江澄嘴上骂道,心里却知他对那梦还耿耿于怀。


一想到光风霁月温文尔雅泽芜君,会被一个不着边际的梦折磨半天,江澄虽然心疼,却又觉得颇为受用。


“丢人现眼。”江澄干咳两声,将笑意掩了回去。待蓝曦臣松开他后,又翻了个白眼。


“阿澄今日为何起这么早?”蓝曦臣随着他进了屋,待他束发整装后,江澄将青瓷小碗放在桌上,推到了他眼前。


碗里有粥,粥中有莲。莲子白净圆润,颗颗如玉。


江澄细眉一挑,也没说话,杏眼中却闪着点光。


蓝曦臣有点受宠若惊,盯着碗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自二人互诉心意,结为道侣后,江澄也没少亲手做过饭。只是想起由于一场梦自己先乱了阵脚,江澄也因此受扰,却还要为他操劳。欢喜之后,自责颇多。


“不吃算了。”江澄轻哼一声,勾起的嘴角上却挂着些得意。蓝曦臣端得雅正,头不偏,目不斜,食不言,一勺一勺,碗慢慢见底,他的瞳色却逐渐加深了。


他一向冷静沉稳,温雅待人。但所谓无欲则刚,关心则乱。晨起时噩梦还如鲠在喉,现在却被温润的粥一点一点化开了。


而那片莲香,早已咽入心中。


吃完后,蓝曦臣走到江澄身旁,俯身用手蹭了蹭他鼻尖的一点烟灰,然后低头耳语道:


“好吃。”


似一阵微风轻撩耳畔,扣人心弦。


江澄只觉燥热难耐,一把推开他,耳下垂起一点潮红。他又指着那空碗突然道:“最后一点莲子被你吃了。”他手一摊,眉头一皱,一脸你要如何赔偿我的样子。


“这...” 蓝曦臣不知江澄意指何如,轻轻试探道:“不如趁天色正好,我们去采莲?”


“可现在初夏时分,莲蓬还…”他转眼一想,方要说未熟,见江澄面色一沉,就全明白了。他心中一暖,知江澄晓他思虑,欲借这半亩莲塘散他心忧。


仿佛在紧闭的心上,有人推开了一扇窗子。刹那间,山光倾倒,湖色接应,绿窗人似花。但他却不知,不论山光再好,不论湖色再好,只因他,一切最好。


“阿澄。”


“?”


“你真好。”


“哼╭(╯^╰)╮”

 



*

 



撑两只轻篙,款款泛舟于一汪湖水之上。行云却在行船下,轻如薄雾。


江澄拿起刚采的莲蓬,挑着莲子,两指一翻,向蓝曦臣怀里扔去。


“你看,这些莲子颗颗饱满有泽,哪里没熟!”


蓝曦臣知他在记仇,一手划着船,一手接着莲,笑意盈盈。虽然江澄扔得乱七八糟,却也没折损他一丝一毫的风度。


“莲花坞的莲子和外边可不一样,一吃就能吃出来,我们家每年都会自己来采。小时候,魏婴…”他提到魏无羡时,语气明显一顿,然后又接着说了下去。


“他这厮,尽喜欢捣蛋。每次去摘莲子,他都会踩得一脚泥巴,然后趁着水劲,将淤泥甩我满身。”


“回来后姐姐看见了,就会悄悄地帮我们洗好衣服,免得教母亲责罚。”


这是江澄第一次同他说起莲花坞的旧事,温和中带着点纵意,平静下一片怀念。


怀念,却释然。


恣意潇洒,傲气轻狂,毕竟是回不去的时光。回望白云生翠,归来红叶满衣。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这些不只出现在梦中,便也足够了。


不管有意提起,还是无意想到,那些仇恨,那些纠葛,便是真正不在意了。


何况如今,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江澄。”蓝曦臣开口道。他从未如此叫过他,突然连名带姓,听得江澄一愣。


“江水澄鲜,俯仰留连。”他一字一句斟酌着,好似万顷天光,都包含在这言语里,被他娓娓道来。


“涣,俯仰留连。”他重复道。


字字生莲,开在心中,莲叶田田。


不知谁松开了竹篙,谁打翻了一池荷香。怀中的莲子忽然撒了一地,一颗一颗,如大珠小珠,落满玉盘。


江澄突然想起一个梦,梦中他拿着三毒,有人执起朔月,在他身旁,并肩而战。他伸出了手,什么都握住了。


他笑了,只是单纯的笑了。他知道,这不只是一场梦。


然后,那人低头,轻轻吻了他。

 

行云却在行船下,江水澄鲜。


江水澄鲜,俯仰留连。


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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