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月出


·二刷魔道后,疯狂爱上了舅舅,重度澄吹。

·时间线设定在曦澄友人之上,恋人快满,紫电已认主。

·有私设,OOC预警。


——————

 

姑苏城外,云深不知处。

 

江澄正拈起一块百果糕想往嘴裡送时,就听见外头几声喧闹。他不由皱皱眉,刚想启唇咬下时,就看见窗外几抹蓝影掠过,随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他斜了对面那人一眼,却发现他正看著自己,一双眼中,流光溢彩。江澄一怔,随即吊著眼冷声道:“云深不知处何时改了家规?”

 

蓝曦臣苦笑,收了收目光:“阿澄不如随我去看看?”

 

 “随便。”江澄将百果糕丢入嘴中,嚼了嚼,只感觉果香四溢,香软可口。他拍了拍留在指尖上的碎屑,随著蓝曦臣走了出去。

 

 

“泽芜君!江宗主!”蓝景仪一看见他们就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冒冒失失地跑了过来,他喘著气,头髮上还沾著几缕细白的绒毛。

 

“发生何事了?”蓝曦臣用手将那些白羽轻轻拂开,向他问道。

 

蓝景仪脸一红,又着急地朝前方指到:“有东西闯入了云深不知处,我们正想捉住它。”

 

江澄神色一凛,蓝曦臣也严肃起来。待他们走进时,就看见一只鹿兽正缩在墻角处瑟瑟发抖。它通身雪白,背上的伤口渗著血跡,比那条垂在地上的赤尾还要红上几分。它虽受伤,但琉璃色的双目仍炯炯有神,目眦欲裂,凶神恶煞地看著江澄垂在地上啪啪作响的紫电。

 

“鹿蜀?”他脱口而出,转念一想又觉哪里不对。

 

“应该是一隻幼年鹿蜀,还未生出虎纹。”蓝曦臣似乎看出他的疑问开口道。

 

门生们欲乘胜追击,正要摆出剑势,就被江澄给打断了。

 

“不准伤他!”

 

一行人皆愣在此处,一脸诧异。只见江澄眼中忽然流露出不知名的色彩。他收了紫电,蹲下来,伸出手,轻声对那只瑟瑟发抖的小鹿蜀说:“过来,不会伤害你的。”然后嘴角一勾,眉眼尽展。

 

蓝景仪对天发誓自己看到了江宗主的笑容。笑容很淡,如轻云,揉在杏眼中,温柔难耐,如沐春风。

 

“思追...”他扯了扯一旁蓝思追的衣袖,心裡嘀咕著要回去查查今天是什麼黄道吉日,撞上了百年难遇的奇观。

 

“嗯。”蓝思追不著痕跡地点点头,目不转睛。

 

不知是那白净修长的手消除了防备,还是那清澈明亮的笑融化了戾气,鹿蜀知他无害,上前点了点指尖,发现没动静后,一跃扑到了江澄的怀中。蓝曦臣见状,神色稍霁,手松开了朔月的剑柄。这时江澄注意到它的脖子上掛著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玉中有字。

 

“陆。”蓝曦臣弯下腰,瞇了瞇眼,看著那块玉开口道。 

 

江澄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深邃琉璃,映着眼前人,宛在水中央。

 

“杻阳陆氏?”他有点不自然地问。

 

“嗯。鹿蜀是杻阳陆氏一族的神兽,听说姑苏最近来了几位陆家人,估计这隻鹿蜀正是他们丢的。”蓝曦臣顺著脊柱抚过那温软的白毛,一如既往的轻柔。小鹿蜀也没挣扎,别过头蹭了蹭他的的手,然后将赤尾缠了上去。

 

忽然一阵歌声传来,无奏无词,变换着三四音,似童声轻呢。歌谣微喃,在风里款款而来,再姗姗而去,留下一池碎萍,沁人心脾。

 

“它心情很好呢。”蓝曦臣拉着江澄站了起来,然后将正在唱歌的小鹿蜀抱入自己怀中。远方层峦迭翠,近处白墙黛瓦。风和日丽,欣然自得。

 

蓝景仪扭头对蓝思追说:“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江澄顿时綳起脸,一把抢过鹿蜀就想离开。临走时又回头看了看表情甚是微妙的眾门生,脸更黑了。他撇开眼向蓝曦臣道:“蓝宗主,你们云深不知处可真闲啊。”

 

怀中的小鹿蜀也冲着他们眦了眦牙。

 

“泽芜君,我们...我们去训练了。”蓝景仪说完立刻拉著其他人跑远了。

 

 

用完晚膳,蓝曦臣一出门,就看见江澄正心神不寧望著远山。夕阳欲坠还休,只餘下最后几分霞光。天色向晚,黛蓝与靛青深深浅浅地晕染了整片天空。

 

“小鹿蜀处理完伤口后,已经让思追他们送往陆氏了,不用担心。”

 

江澄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阿澄可有心事?”

 

“为何如此认为?”

 

“除了小奶狗外,阿澄可从来没这麼温柔地对待过别人呢。”蓝曦臣答非所问,语气里分外委屈。

 

“你的意思是你是狗吗?”江澄心直口快,说完又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

 

江澄看见蓝曦臣忍俊不禁的模样就想生气,瞪了他一眼后又别过头望向了远方。

 

蓝曦臣见他迟迟没有回应,也不再说话。他拉过江澄,寻了一处静谧的地方,对着石桌,就着石凳坐了下来。桌上摆着几块百果糕,两杯热茶。桌面清冷,伸手去摸,还有一层水气。

 

沉默中,太阳已完全沉入西山。天上云海滚滚,不见一点光亮。

 

“我曾经好像见过它。”江澄突然道。

 

“嗯。”蓝曦臣并不意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正认真倾听,温柔的目光却不知落于何处。

 

“不是它,是他,他们很像。” 

 

此时,月亮出来了。起初只有一缕清辉从云中飘下,落在地上,几乎微不可见。渐渐地,云浪层层将玉盘推了上来,月光愈发明亮,似怒海惊风,比肩接踵,穿过婆娑树荫,漏下一地碎玉。

 

他是很少回忆再早些的过去。当时年少春衫薄,昔年的温暖缱绻只能愈发地衬映出岁月的触目惊心。冷暖交替,自知于心。

 

但也许是今夜这月明得刚好,风起得正好。又或许是面前人嘴勾得适好,眼弯得恰好。融著幽幽草香,波光粼粼,柔情似水。

 

 

江澄神色一敛,缓缓开了口。

 

 

那年江枫眠带著年仅四五岁的江澄去参加于姑苏举办的清谈会。清谈会本与平日无异,一脉而承,但这次正好赶上了蓝氏家主的生辰。云深不知处虽一向行事低调,却因两事相逢,以往的粗茶淡饭上多了几丝烟火气息。又逢虞夫人因事回了娘家,江枫眠看了看嘟著嘴,鼓起脸,又时不时用期冀的大眼睛瞅著自己的儿子,不假思索,一把提起那紫色团子,御上剑,便将他带了出来。

 

到达姑苏已过午时,立秋刚至,云深不知处依旧葱郁清凉。晨间的雾气还停留在半山腰,露重霜浓,为连绵起伏的墨绿蒙上了一层雾霭茫茫。

 

一入大门,两三名带著抹额的门生便迎了过来,紧跟其后的是蓝氏家主,冰清玉立,端雅方正,翻飞的云袖共天一色。江枫眠停了步子,微笑颔首。二人躬身致礼,江澄也有模有样的作了个揖。两位家主短暂寒暄后,边走边开始商榷清谈会的诸项事宜。

 

江澄由门生牵著,走在后头,左顾右盼,神飞色舞,一时被这浓郁清冷之景吸引住了。纷纷攘攘的树叶层出不穷,苍翠欲滴。石砌的灯臺边,飘著淡淡白雾。长路蜿蜒,斑驳起点点青苔。他用脚稍微蹭了蹭,顿时翻起一块泥土。滑滑的,像加了银耳子后粘稠的莲子羹。

 

他瘪瘪嘴,嫌弃地绕开了步子,认为还是莲藕排骨汤好吃。思及此,他突然发现这裡并没有如家中般那一池一池的莲花。入眼处,只有重峦叠嶂与迷蒙云雾。长辈们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从前面传来,他趁著眾人没有留意,悄悄松开了牵著他的小生,轻轻躡著脚后退了几步,在确定没被任何人发现后,急速沿著另一条路跑远了。

 

等再看不见一星半点的人烟后,江澄停了下来,藕荷色的衣角沾惹上露水,深深浅浅地晕开了一片。

 

他找到一块高高的石头,抓著生在周围参差不齐的茎络,一两步爬了上去。就在他正要远眺寻找莲花池时,突然感觉背后的树叶哗然作响,一阵风袭来,然后被什麼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时没站稳,双双扑倒在地上。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辟荔兮带女萝。

 

这是他被拉起后的第一个想法。江澄感觉全身都要散架了,他揉了揉脑袋,定眼打量著面前人。

 

他头戴骨冠,骨冠两侧伸出一段枝干,似鹿角。角下垂有两条白羽,轻盈的羽毛在风中摇晃着。青丝绾起一束,余下自然散开在背后。他围着领巾,雪白的茸毛中带着参差不齐的黑纹。镶着蓝边的白色对襟下配有彤色流苏,与脸上两条红印相映成趣。红印之上,是一道山聚的眉,水横的眼。虽有几点红色点缀着,整个人却若兰若竹,温文尔雅,规整端正。

 

他不由看呆了,而后者看清他的面容后,马上头也不回地跑了。

 

 “妖怪,哪里逃!”

 

他下意识大呵一声,踉蹌地爬起来,不顾疼痛,撒开腿追了过去。可能由於过长的对襟限制了行动,江澄三五步就赶上了他。

 

他一把扯过飘在身后的白羽,然后另一隻手抓起肩膀往后一摔,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开始在地上撕打起来。他不住地挥著拳头,却感觉自己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微弱的灵力刚起就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给化解,对方以防为主,化解著他的招式。江澄看出对手无意伤他,仗著这一点越战越勇,局势一时僵持不下。

 

“哎呀!”

 

一阵吃痛从手腕处传来,他低头一看,发现马上要束手就擒的小妖精竟然张嘴狠狠咬住了他。两排整齐的牙印,嵌入腕处,点点血跡马上渗了出来。

 

二者见此皆是一愣,对方最先反应过来,马上将江澄背在背上,又开始跑了起来。

 

 “你做什么?!”江澄一惊,开始挣扎着想要下去。

 

“带你去溪边清洗伤口。”他道,语气中带著浓浓歉意。

 

 “你放我下来!我伤得又不是脚!!”江澄用膝盖踢著他的背来表示抗议,之前稍许的愤怒却在对方温柔的声线中消失了。小妖精不住地向他道歉,又不停地问他是否很疼。江澄渐渐放松了下来,靠在了他的肩头。他把脸埋在了绒绒地领巾中,几分温热从脖颈处传来。秋风拂过,树影在青石路上婆娑起舞,绿意不停地交辉变幻着。他忽然觉得安心得很,就连手腕也不疼了。

 

他们来到溪边,小妖精取出一块手帕,握成一个角,沾了沾水,小心翼翼地擦著血跡。冰冷的溪水教他打了个寒颤,他也不叫疼,只是聚精会神地看著比他高上几分的眼前人。

 

山中人兮芳杜若。硃纹并没有折伤那如兰如竹的清冽,反而宛若两隻红蝶,相邀翻飞,添上几分生气。

 

“你为何不跑?”江澄突然道。

 

 “我伤了你,自然要为你负责。”他上好药后,不知又从哪裡摸出一根月白色的缎带,小心地缠绕在手腕处,将伤口一点点包裹起来,最后手指一翻,再一绕,打了一个扣结。多餘的缎带自然地垂下来,末梢处隐隐能看到几抹捲云纹。

 

“那为何之前见我就跑?”江澄不满地说。

 

 “.......”

 

见他就不回答,江澄蹙了蹙眉。随即又恍然大悟道:“莫不是怕生吧,你胆子也太小了。”然后骄傲的抬了抬头:“没事,以后我保护你。”

 

“你的伤口还疼吗?用药后应该很快就好了。”小妖精似乎在转移话题,但江澄并没发现。两人就这么坐在小溪边,边聊边玩起水来。

 

“你的原形是什麼?你何时化成人形的?”

 

“你可曾作过恶?”

 

“你是不是从来没出去过?我跟你说云梦的莲花坞可好看了,比云深还好。裡面有大片大片的荷花,现在都开著呢。”

 

“你什么时候来云梦?跟我一起回家可好?”

 

云深深深深几许,他随手拾起一片落叶,墨绿似要滴了出来,但在叶尖处又晕开成金黄色。天湛琉璃,溪水澄鲜,绿树阴浓。一切静好,身侧之人还在撩拨心弦。

 

 

江澄的声音很好听,虽然刚开始还有点不情不愿,后来却也不急不缓娓娓道来,语调平静,偶有起伏。少了平时的锐利,多了几分不太明显的温情。偶尔也会因模糊而蹙眉回忆,实在想不起便也跳过了。

 

 “他帮我包扎好伤口后,我越看他的脸越觉得熟悉。好像我说了什么,我们又开始打了起来。我说...嗯?说了什麼来著......”

 

“你说你是不是暗恋蓝家的二公子,不然化形后怎会变成他的模样。”蓝曦臣放下茶杯,自然地接下了他还未说完的话。

 

“蓝…曦臣?!”

 

“是我。”他背对着光,无法掩藏的笑意不自觉地攀上了嘴角。

 

江澄瞬间瞠目结舌,惊愕失色,一双杏目中写满了难以置信。还未反应过来,就已是满脸通红。

 

就像被拆穿心事后一个孩子的不知所措,还要把这不可言说的事闹得路人皆知后的无地自容。更如同和他人一时兴起吹嘘自己的风花雪月,却发现面前人即是换了个模样的心上人后想要咬断舌根的悔意。

 

震惊,羞赧,难堪,以及更多的情绪杂糅着,然后交替地出现在江澄的脸上,平时的骄横跋扈消失在了五味纷杂之中。

 

 

“你……”

 

想也没想,缓过神后,江澄戾气横生,恼羞成怒,一跃拿起紫电,就往蓝曦臣边上抽。只感觉自己受到了威胁,他本能地想要防御,攻击性地一鞭却并没朝眼前人打去。

 

就在那光芒正要对生著青苔的石路留下一道极深的沟壑时,紫光电流只是一闪而过,便又重新变成一枚指环戴在了蓝曦臣的手中。

 

“……”

 

“……”

 

“云深不知处禁止斗殴。”蓝曦臣顿了顿,依旧笑语盈盈:“江宗主,失礼了。”他站起身,朝著又陷入新一轮发愣中的江澄走去。他将指环取下,轻轻牵过江澄的右手,沿著月光,将其戴在了无名指上,然后紧紧握住。

 

江澄一抬头,便对上了蓝曦臣的眼睛。在这双深邃如玉的眼中,微弱的紫光闪耀著,融著澄澈的月光,交相辉映。一时间,心彷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跳动著,不可名状。

 

老去光阴速可惊,况当时年幼,许多细节更是模糊。旧事重提,江澄却发现一些东西只是刻意被埋葬在心底,没有被唤醒,但仍有跡可寻,甚至连纹路都是温热的。

 

他幼时便已有三分懂事,想起既然是蓝伯伯的生辰,而自己却是空手而来忘了准备贺礼,定是不合礼数的,因此决定在云深不知处找一找有没有合适的礼物,若能寻到一朵莲花也甚好。

 

找著找著便撞上了一只怪好看的小妖精,而且这隻妖精还很像以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蓝忘机。他眼前一亮,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守株待兔,不劳而获。於是就一不做二不休,便出手想把他抓住。打著打著,他又突然不捨得将这隻小妖精送给别人了,想哄他去莲花坞,陪著自己一辈子。

 

当然这些话就算打断江澄的腿,他也绝不会对蓝曦臣透露一星半点。更何况打死他也没想到,那就是蓝曦臣本人。毕竟遇到的那个八九岁的孩子是只好看的小妖精这一看法早已先入为主,在心中根深蒂固了。

 

他本应怒不可遏(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麼自己应该要生气),现在却发现自己可能只是单纯的过於震惊。他却又没发现在这惊讶中又掺杂了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欣喜。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握着的手,好像也无意挣脱开。江澄不由叹了口气,觉得似乎在更早以前,很多事情在蓝曦臣面前就无法控制了。

 

蓝曦臣看著他一会细眉倒蹙,一会又杏眼圆睁,阴晴不定,最后又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只觉得甚是欢喜。看着那精彩纷呈的面容,笑容又不由自主地加深了。

 

这段往事他也是记得的,不仅记得而且印象深刻。那年因要事双逢,远亲近邻,仙姑道友都匯於姑苏。迢迢万里而来的便有杻阳陆氏。杻阳有兽,名曰鹿蜀,少出焉。状如马而白首,纹如虎而赤尾。其音宛若孩童的清唱,佩上它的毛髮宜子孙。而杻阳又称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女儿国,男丁极少,因此人们信奉鹿蜀为神兽,也形成了独特的民俗民风。杻阳女子开朗热情,极重外表,好美男,尤好强抢美男。

 

那日蓝涣出门恰好遇上了谈笑风生巧笑嫣然的杻阳仙子们,便也没逃脱魔爪,被半推半拉好好打扮了一番。以鹿骨为冠束发,垂白羽两侧,围黑纹白巾,在对襟下佩以彤色流苏,似赤尾。

 

最后他在铜镜里望着双颊上那用硃砂抹的两道红痕时,再也受不住。趁著仙子们舌灿莲花赞不绝口时,使了一个巧劲逃了出来。

 

想要赶快清妆换裳,哪知在半路上便撞上了一个孩童,一看就是云梦江家人。紫衣劲装,细眉杏目,波光流转,眼灿灿如岩下电,甚是好看。打了两场架,又玩了很久后,蓝涣看著天色渐晚,唯恐家人担忧,又不能暴露身份,一时情急,便点了他的睡穴,匆匆换好衣服,便抱著他回到了主屋。好在那时长辈们仍在商讨要事,他将江澄交给江氏门生后,事情也含糊了过去。

 

此后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去云梦。有一天他来了,来到了莲花坞,水面澄澈,花叶交映。正如那清圆的声音所道,莲花很美,云梦很好,似行于画中。虽然不知道那人身在何方,但蓝涣知道他就在那裡。

 

那裡即这裡。

 

他并非不想知道紫衣孩童的身份,隐隐约约也猜测可能是江澄。但刻意去寻找的结果可能只是一场生硬的叙旧,而似如今这般水到渠成不禁让人叹服恰到好处。

 

昨日的意外之惊,今天的意外之喜,又觉得于情于理本该如此,命中早已註定的这种感觉让他受宠若惊,更以坚定自己的心悦与欢喜。

 

江澄可能忘了,但蓝涣却记得分明。当初给那隻受伤的手包扎的,正是自己的抹额。蓝涣无意撕坏他人的衣物,将江澄送回去后,他又用普通的纱布给伤口重新换了一次药,然后悄悄地将渗著斑斑血跡的抹额拿走了。年幼的他知晓抹额的含义,却不能够理解。他只懂自己将抹额一圈圈缠绕在细白手腕时的心甘情愿。

 

记忆深处那个背对著阳光,天真烂漫的他,与面前这个面对著月光,神色莫测的他,渐渐重合。

 

身形已成,眉眼渐开。岁月不仅教人鬢改,更是降下了天灾人祸。锐利割开了他的眉角,沉炽洗涤了他的眼瞳。就算再一意孤行,再盛气凌人,他却依旧保持著初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用不可一世来填补内心的悵然所失。

 

他的锋芒从来不是针对别人,只是针对自己。

 

思及此,蓝曦臣心一痛,手不由握得更紧了。逝者如斯,不舍昼夜。过往不可追,来世不可知。他只希望江澄未来能好好的,他已坎坷半世,就算天道如今依旧不肯眷顾他,却也无妨,因为自己,蓝涣,会守他百岁无忧。

 

不求耳鬢常廝伴,只愿一笑低头意已倾。不求倾国与倾城,只求倾倒眼前人。

 

他想要的,比他所以为的更多。

 

 “蓝曦臣!你当时竟然敢咬我!”江澄突然想起什么,切齿道,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这麼久,他却只憋出了这麼几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字。不仅是被紫电圈住的无名指,还是刚刚被牵著的那只手,他现在只觉得全身都是滚烫的。呼之欲入后,便是破土而出。

 

蓝曦臣一愣,笑意转而又攀上了眼角。蓝涣那时无意用灵力伤他,又被他制住手脚,一时情急,还未回神,一口就咬了上去。

 

他微頷,目光流转,不知在思考什麼。随后他上前一步,张开手,轻声道:“任君宰割。”

 

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却有著近在咫尺的温柔。晚云渐收,淡天琉璃,皆映入眼中,翻起汹涌柔情。

 

 “云深不知处…禁止斗殴……”江澄失神片刻,咬著嘴唇,一如既往,磕磕绊绊重复道,好像今夜就没说过几句正常话。紧接著眉头一皱,又瞪了他一眼。

 

蓝曦臣终於忍不住,哑然失笑。宛如鱼戏莲叶间,激起阵阵水花。滴水落塘后,又荡漾出圈圈涟漪。不似先前掛于嘴角,而是始乎言,切乎声。那笑声如此耳熟,令江澄一下子又想起了那隻小妖精,不,是小蓝涣。

 

在说完小妖精欢喜蓝湛后,不知为何,江澄突然不爽了,心比刚刚被咬过的地方还疼了几分。而在江澄的怒目中,对面小妖精的脸却逐渐红了,更加作证了之前的猜想。现在想起时,明白了那大概是蓝涣以为身份快要暴露后的尷尬。

 

然后呢,受到了伤害的小江澄怒气冲冲,举起拳头挥了过去。在蓝涣的震惊中,两人很快又扭打在一起。江澄边打边骂:“你你你…色胆包天!贪财好色!招蜂引蝶!”

 

他大喊着不知从何学来的词,惊起一阵飞鸟,也惊得蓝涣心裡一炸一炸的。他毕竟年长几岁,害怕伤到江澄,一边化解他没什麼灵力的掌风,一边又怕惹来旁人,只得著急地重复著:“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禁止斗殴。”

 

最终这场斗争以蓝涣成功地把江澄压倒在地上结束。

 

“我没有。”

 

背后泥土的清香和面前蓝涣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直冲鼻腔。他清楚地看见了蓝涣眼中那个脸色微红,眼角还掛著几滴泪的自己。他刚想踢腿挣扎时,就听见蓝涣如此说道。

 

“嗯?”江澄看见自己拧了拧眉,想伸手,却发现手腕被对方牢牢按在了地上,红色的勒痕下是一片滚烫的温度。

 

他哪受过这般委屈,又思及先前的事,当即嚎啕大哭起来。蓝涣一愣,连忙鬆开他,拉著他坐在了自己的身上,抚著背道:“不哭不哭.......对不起,还疼吗?”

 

江澄一听哭得更厉害了,委屈和难过通通化作眼泪流了出来。哭着哭着,母亲严厉的教导忽而传入耳边。他想起了作为宗主的儿子应该要顶天立地,在外人面前要维持江家的形象。

 

他一惊,马上抓起拳头,抿住嘴巴。只见他身子一抽一抽,鼻子被吸得通红,虽努力控制著眼泪,但依旧打著哭腔,一脸视死如归,欲休还哭的模样。

 

已进酉时,深深浅浅的雾早已化为秋霜,数树深绿出浅黄。

 

“我没有因为喜欢蓝湛才变成他的样子。”蓝涣见他逐渐平静下来,又连忙开口解释著。

 

“那你还是喜欢他。”江澄一听他开口,便忘了要树立形象的事,他揉了揉眼,不满地抱怨道。

 

“噗嗤。”

 

只见本是满脸忧虑的他突然笑了起来。彼时总角之年,尚是童音,似风吹过,摇动起一串铃兰。

 

“我欢喜他却不妨碍我喜欢你。”他柔声说,然后摸了摸对方的头。

 

只感觉蓝涣垂于耳侧的几片白羽被吹起,黏在了几道泪痕之上,有些痒,又有点热。江澄不明所以,但听见他说喜欢自己,虽然没有完全如意(因为没有否认喜欢蓝湛),泪花还在那双杏目中,人却破涕为笑了。

 

然后呢,他好像有点忘了。大概是后来他说想寻一朵花,蓝涣陪他一起找了起来。

 

“没有莲花,玉兰可以吗?”

 

“这朵玉兰花好,花根处的淡紫同你很配。”

 

“这是送给你的,为先前的事向你赔礼。”

 

“生辰贺礼的话,不如把你送给蓝家可好?”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久到日落西山,为云深不知处洒下了漫天的余辉,使之染上更浓的秋意,又或许久到月亮已经出来了。找著找著,自己好像就睡著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睡在了蓝氏的客房中,手中紧紧抓著的一朵玉兰花。

 

白璧无瑕,如玉的花瓣似包合起床前的第一道明月光。他虽年幼,却早已认得清虚实。幽幽花香,清清深夜,他知道这不是梦。

 

 

都说折芳馨兮遗所思,江澄本意是想将他摘来作为贺礼赠予他人。不料最终蓝涣却採了朵花,好像还附带上自己,一并送给了他。

 

江澄不记得今夜是否饮了酒,只知道自月出起,自己就已醉了。

 

酒与月光都不是什麼好东西。在被蓝曦臣抱住时,他想著,竟也无力挣脱开去。不知又过了许久,可能久到杯中酒早已蒸发,酝酿出半分明月时,江澄将手也拥了上去,然后恶狠狠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叮──”

 

无风无晴,无动无语,江澄腰间的银铃突然一响,声音清明,空灵悠扬,在天地间缓歌慢舞,款款迴荡。

 

晚凉,天凈,月华开。

 

-FIN-

 

总之,这就是一个江宇直发现真相后认为蓝曦臣玷污了他童年的綺念丽想,却没发现自己从小就是断袖(比一直被他骂死给的师兄还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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